「调查」隆力奇没落轨迹：主营业务每况愈下，三年来或涉及非法集资与传销
记者 | 吴容
编辑 | 牙韩翔
老牌国货隆力奇再次回到话题中心是因为一则消息——江苏隆力奇集团有限公司（下称“隆力奇”）董事长徐之伟于2023年1月12日因涉嫌非法集资被苏州警方取保候审。
多方消息称，该公司从2015年至2018年期间以众筹和股权名义，在全国范围内向社会公众吸收存款高达7-8亿元人民币。但近年来隆力奇公司受多方面因素影响导致资金链断裂，无力偿还投资人投资款而遭到投资人长期投诉举报。目前，苏州警方已立案侦查。
根据中国法律规定，非法集资并非独立的罪名，在实践中，从事非法集资活动的人一般根据具体情形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和集资诈骗罪论处。
而徐之伟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是今年1月21日，隆力奇微信公众号推送了徐之伟拜年视频。
今年1月隆力奇微信公众号曾推送过徐之伟拜年视频。
界面新闻致电隆力奇总部，对方表示，“对此事不知情，公司运作正常。”
随后，界面新闻联系到该公司公关事务相关负责人，对方并未回应，并很快选择关机。不过，一位直销行业知情人士对界面新闻透露，“隆力奇董事长徐之伟因非法集资被取保候审确有此事”，该公司“目前内部没有什么情况，照常运营”。
界面新闻随后来到隆力奇在广州的亚洲区运营中心，发现这里已经被清空，墙上的“隆力奇”的字样也已被刮掉。
广州隆力奇亚洲区运营中心目前已被清空。（图片拍摄：吴容）
墙上的隆力奇字样也已被刮掉。（图片拍摄：吴容）
隆力奇走偏之后，歧途难返
隆力奇曾一度是家喻户晓的本土日化品牌。
1986年，它的前身常熟市蛇业公司成立，公司产品包括蛇油、蛇胆等。1992年，被称为“当代新捕蛇者”的创始人徐之伟正式成立江苏隆力奇集团有限公司。
1990年代，蛇制保健品在中国一度流行，消费者已多少知道蛇胆、蛇油等对身体的益处，无需做过多市场教育。抓住机会的隆力奇开始推出了蛇油膏、护手霜等产品，并很快追加推出更多蛇制化妆品。凭借这些产品以及一系列电视广告，隆力奇“蛇制品专家”的形象逐渐深入人心。
2003年时，隆力奇曾公布销售收入突破25亿元，来到2008年则已经达到了70亿元，但在这之后隆力奇都并未公开过销售收入。进口品牌带来的竞争，国产品牌的崛起等，以及自身的创新乏力，都成为这家公司当时面临的考验。
2009年7月，隆力奇正式获得直销牌照，借助这一渠道它希望可以获得新的增量。但好景不长，2014年根据中国商务部直销公司业绩排名，在中国日化行业中，排名前四的直销公司分别为安利、完美、玫琳凯、如新和隆力奇，不过隆力奇直销板块的销售额已经跌落到了14亿元。
由于直销业务遭遇发展瓶颈，隆力奇很快寄希望于电商平台，于是聚好商城“应运而生”。
根据爆料，徐之伟被立案侦查则可能是与隆力奇旗下聚好商城的原始股东的利益纠纷有关。
“原始股”连环套路
公开信息显示，聚好全球股份有限公司（聚好商城主体公司）于2019年8月16日成立，是隆力奇集团旗下综合电商平台，主要销售化妆品、保健品、日用品等。2021年3月17日，聚好商城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上市。
根据《南方周末》此前报道，在聚好商城上市前，隆力奇曾以聚好商城上市为由，进行了共计5轮的原始股融资。购买了原始股的股东原本以为会“大赚一笔”，但是却被隆力奇告知“原始股有180天的禁售期”，并且在禁售期结束后，隆力奇以各种理由，将原始股折算成当初1/40，导致不少股民亏钱。
界面新闻留意到，在小红书、东方财富网股吧等社交平台都有人发帖“讨伐”聚好商城、隆力奇以及徐之伟。
王立也是其中一员。他对界面新闻表示，2017年到2018年间他购买聚好商城原始股的花费前前后后接近8万元。但是截至目前，隆力奇和聚好商城从未披露相关情况，也从未公布所募集的原始股总额及禁售期后原始股的交易方式。“后来我们根据按照章程来发有关邮件给隆力奇、聚好商城，也得不到任何回复。”王立说。
聚好商城主要销售化妆品、保健品、日用品等。
聚好商城主要销售化妆品、保健品、日用品等。
原始股是指公司上市之前发行的股票，由于原始股的赚钱几率较大，也普遍被认为是一项不错的投资。
不过，原始股可能涉及多重法律风险。按照《证券法》的相关规定，向不特定对象发行证券，或者向特定对象发行证券累计超过200人的，属于公开发行，需要经过证券监管部门的核准，否则触及公开发行证券的红线。
而根据《刑法》规定，未经国家有关主管部门批准，向社会不特定对象发行、以转让股权等方式变相发行股票或者公司、企业债券，或者向特定对象发行、变相发行股票或者公司、企业债券累计超过200人的，构成擅自发行股票或者公司、企业债券罪；若存在向该等股东承诺一定期限内回购股份或者保证回报的，那么可能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原始股”是隆力奇常用的“套路”。
按照王立对界面新闻提供的说法，聚好商城并不是他第一次接触隆力奇的“原始股”，购买原始股的想法事实上源自艾力沛魔力鞋。
2015年前后，这鞋子由张必清带火，称“这款鞋能治各种疾病”。张必清是2013年北京“最牛违建屋顶别墅”事件的主角，曾凭借“奇经疗法”频繁亮相电视中医节目，但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称他并无行医资质。
魔力鞋火了之后，2016年江苏隆力奇直销部也推出艾力沛魔力鞋，并且大肆鼓吹要收购国内知名鞋厂。随后，隆力奇也开始在各地招魔力鞋的代理，缴纳从6.8万元到200万元不等的代理费，代理商们就可以获得对应价格的货品。不仅如此，隆力奇还对代理商们表示，艾力沛魔力鞋将在国内主板上市，以此为由向魔力鞋代理商们发售原始股。
事实上，不止艾力沛魔力鞋，王立称，当时隆力奇在全国各地寻找有卖点能火或者神奇功能的鞋子，这也是他们接触隆力奇的开端。
“我们经营鞋厂，主要负责生产，当时家里人拿到可以缓解拇指外翻的鞋子的专利，我们希望可以借助隆力奇的直销渠道来卖货，后来才一步步被带进聚好商城原始股的坑里。”王立说。
2017年年初，隆力奇则称由于未知原因艾力鞋不能单独上市，魔力鞋的代理商需要认购一家叫上海聚好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的第三轮（C轮）融资每股1.35元的股权，而且这家公司要到美国上市。
由此，不少人从“魔力鞋”的坑跳到了“聚好商城”的坑里，除了王立，至今社交网络上仍然有许多和他一样购买了这些原始股的人在投诉与声讨。
与传销有着扯不清的关系
公开消息显示，2009年7月，隆力奇正式拿到国家商务部颁发的直销牌照，依靠和多个营销团队合作，隆力奇很快将其直销业务铺满全国。
“我们当时也被邀请参观隆力奇工厂，在广州隆力奇亚洲区运营中心上课、培训等等，但发现他们的主要精力集中于拉人头而非卖货上，业绩直接与发展会员数量有关。”王立说，他们自己也不太懂，不知道如何很好地界定是“直销”还是“传销”。
社交平台上不少关于隆力奇的声讨中，也都出现了与王立相似的表述，并怀疑隆力奇的行为有可能涉嫌传销。
而界面新闻以“隆力奇”为关键词查询中国裁判文书网发现，曾有多位隆力奇经销商因“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入狱。
根据一份2015年发布的《江苏省淮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显示，被告人张博川于2006年起从事江苏隆力奇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相关产品的销售活动。2009年隆力奇公司取得商务部颁发的直销经营许可证后，被告人张博川组建了隆力奇博川国际营销团队，假借隆力奇公司产品直销名义，以推销商品为名，相继发展“华夏”、“兴隆”、“光辉”等十余个团队组织从事传销活动。
据《裁定书》显示，博川国际团队发展下线成员共计19386人，层级超过三级，传销资金达数亿元，张某本人非法获取返利金额为人民币2909万元。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这份刑事裁定书，包括张博川在内的五名上诉人在上诉理由中提出：其没有假冒隆力奇公司名义，隆力奇公司是知情的，所有款项也都是进入隆力奇公司的；其主观上没有传销的故意。隆力奇公司是有直销牌照的，其在加入直销团队时不知道可能涉嫌传销。
张博川出狱后，隆力奇再次聘用了他。据微信公众号 “隆力奇微讯”2018年3月曾推文，描述张博川为“隆力奇五星董事”，2019年2月的推文又称张博川为“隆力奇联盟委员会常委”等，该公众号的注册主体为隆力奇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而来自微信公众号“青松剑客”的爆料，就在今年1月，张博川再一次因涉嫌隆力奇产品的传销而被捕入狱。但目前，界面新闻没有核实到这条信息的真实性。
半个月之后，由传出了上文提及的徐之伟因涉嫌非法集资被苏州警方取保候审。
除了原始股纠纷、涉嫌传销外，这家公司其实已经被负面缠身。
比如，旗下聚好商城曾登上过产品黑榜。聚好商城里名为“司奇隆毛纺服饰”商家曾销售过一款名为雅因璐富勒烯水润修护精华液，但该商家经营范围为服饰、毛纺织制品，此外，该精华液在国产非特殊通途化妆品备案网站中无查询结果，商家涉嫌非法经营。
来到2022年5月则是因为虚假宣传遭到质疑。
根据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主管媒体《产品可靠性报告》显示，徐之伟携多位明星为隆力奇蛇胆硫磺多效沐浴皂液发布的广告涉嫌违规，该产品包装标注“添加硫磺精华，深层清洁肌肤，去螨净痘，抑菌止痒，令肌肤恢复健康状态”的宣传语本应是消字号产品才可以宣称的功效，但经查证，其并非消字号产品，甚至并未标明化妆品生产许可证编号。
至此，在种种纠纷缠身、产品竞争力匮乏的境况之中，老牌日化隆力奇想要回到正轨或许需要脱胎换骨的功夫。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王立”为化名）
